第173章 红糖肚脐饼-《医食无忧[穿越]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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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天就该**地下些雨,破晓时碎碎地润过园子,太阳一出,又是一日好天气。
早上一群小厮们又手忙脚乱地追猫,一黄一白掀了天,小叮当又不知道哪里惹了白大人,被白大人紧追着咬,两只才睡醒,就把花圃里才整好的苗芽儿踩得七零八落。穗穗提着裙摆,披头散发地追白大人,她很喜欢白大人软绵绵的小身子,和那双宝石般的碧蓝眼睛。
小姑娘皮起来,和哥儿们一样狗嫌猫厌,清欢越来越管不住她,一手拿发带一手拎斗篷,她腿脚不好,跑不快,只能急得在后头喊:“穗穗……穗穗!”
余锦年很久没听过这样闹腾的声音了,不是金锣号鼓,更不是嘶喊哀嚎,只是寻寻常常的吵闹,临边园墙外的商贩吆喝,和小厮丫头们聚在一起讨论家长里短的叽叽喳喳,是烟火气。
他沉在幔帘内醒不过来,梦里上下颠簸,季鸿追着他问,好吃不好吃,寡淡不寡淡?要不要再来几口?
余锦年一个激灵吓醒过来。
腰酸,腿也酸,他哎哟一声,挂着一对黑眼圈仰头又倒下去。翻身想揉揉自己的老腰,一股异样忽然发自腹下,难以名状,他脸上又青又红,瞪开眼四处找了找——没看到祸首,倒是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,清馨解秽,直入肺腑,是佛寺里常燃的香药。
季鸿不信佛道,何故一大早就在房间里熏佛香?
他抱着枕头想往腰后垫一垫,一抓开,枕下藏好几只黄符角包。
“……”余锦年惊了一惊,怎么回事,夏京的佛寺沦陷了吗,都抢起道家生意,兼卖符纸了?他与那符角面面相觑,一人推开房门踱了进来,脚步轻而齐整,余锦年一下就能认出来。
季鸿捧着一沓衣服,见他醒了,撩开幔帘提他起来,铜盆里摆了湿手巾,水里不知道添了什么东西,搞得手巾也是香喷喷的一条,给他抹干净脸,就拿起衣裳一件件地往他身上套,自顾自地说:“昨夜派人去请了闵相府上的钟道长,道长神机妙算,也道你是前世积了福报,命不该绝,阎王殿不敢收,只得放你回来自谋生路。只是这肉身到底不是你的,只怕魂魄不安。”
“道长还亲写了定魂咒,连夜叫下头人缝在你衣领袖口内,安神符也要常常佩在身上。佛香也是自京外大佛寺里请的,受过供奉,镇魂守魄是最好的,熏一熏没什么坏处。”
他低头检查检查余锦年,懊悔道:“以后我定多给你一些,精气充旺,自然也能长命百岁的。”
余锦年仰头看他,眉毛拧成一团:“什么东西多给我?”
“精血。”季鸿一张嘴,端得是光风霁月,恬静安然,哄人也哄得充满耐心,“男子精血最是补益。锦年,听话。”
余锦年眯着眼睛,听他讲了一刻钟邪门歪理,表情渐渐失控,他随手抓起枕头朝季鸿掷去,又气又笑:“这就是你日完不给我洗澡的理由?!”
好端端一个不崇佛不信道的季大人,如今搞起这一套神神鬼鬼的东西来,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!封建迷信害人不浅!
余锦年气到头冒青烟。
造谣一张嘴,辟谣累断腿。
余锦年被闵家供奉的钟道长判言魂魄不安,季鸿就当真按着他定了个把月的魂,也不知这人是真为着定魂,还是以权谋私欺负人。幸亏道长没说要斋戒,至少他还有酒肉可品。
季鸿疯狂寻求各种安魂术法,那么聪明睿智的一个人,被真真假假的和尚道士骗了好几次,他饮酒则成了最无关紧要的。夜里睡得浅了,醒来第一件事定是翻身过来摸一摸他脸上的温度,生怕他哪天离魂而去。
余锦年不是没心没肺,只是不让他折腾这一次,他心里惊惶,不如让他自己安了自己的心。早知道是这样,余锦年就不告诉他这事了,平白惹一身慌乱。
京中三余楼早先平疫的时候有所损耗,要修葺一番,不忙着重开。余锦年无所事事,遂带着一众小厮四处淘买京中好酒,吃醉了反正也有季鸿任劳任怨,亲上门来领他回去睡觉,且不说他吃醉以后,还肯乖乖巧巧听季鸿的话。
想是他这一醉,醉出了名,颇有些酒肆专程来邀他来品鉴美酒,只为一睹季家公子的英拔神朗。金幽汀上一时间报信者不断,大有十年前季家二哥醉卧柳堤的风采。
不巧的是那日深居简出的钟道长偶然上街买墨,见余锦年小小年纪,青天白日就流连酒坊,纵饮无度,当即痛心疾首,登门告他小状,大斥季鸿“助纣为虐”“溺爱不明”,又在他定魂大业上添了“戒酒三月”一项。
翌日,整个金幽汀上下,滴酒不见,连厨下做饭的黄酒都被没收了。
做小伏低也不好使,道长说三个月,就一定要是三个月,某人硬起心肠来六亲不认。余锦年想找事,可没能找起来,一见着季鸿温和的眉眼就失了底气。
色令智昏。
南边驿报裹挟着南方十三郡的肃杀之气,雪花似的席卷向京城,朝中开始清查,天子一怒,英乾殿前见了血光。金幽汀里却依旧岁月静好,季鸿请病告假,一边照顾余锦年,一边耐心等他迟来的公道。
四月末,京城桃花怒盛,金幽汀绿意滔滔,遍地粉金,余锦年披着月白斗篷,兜帽遮住碎发,坐在花厅里,仰头看头顶那一轮半昏半朦的太阳。季鸿在背后抄经文,旁边摆着新出炉的金钱饼。
小饼烙得金黄,是暖暖地发了面,裹了红糖糖浆做成饼,中间凹一指圆心,也浇上两滴红糖。出了锅香酥焦脆,中心一点红浆,似铜钱芯也似圆圆肚脐,也叫红糖肚脐饼。
清欢在院子里溜小海棠,小娃娃好吃又好动,还不会走,被清欢抱着四处乱看,樱桃似的小眼睛好奇地盯着披着兜帽的余锦年,一张嘴,咯咯笑道:“嗒!嗒!”
小孩子学牙,分不清叫的是糖还是爹,余锦年跳下花阑,掰了一小块肚脐饼给她舔,摸一摸小海棠绒绒的脑袋:“你阿爹在南边济苍生呐!”
小海棠呀、呀地叫。
“岚阳大捷!”门外一声喊。
余锦年抬头。
“岚阳大捷!”段明快马回府,风尘仆仆地跑进来。岚阳驿报回转京中,传报驿者背着金红色的夏字军旗,一路开进京门,赤红大旗猎猎扫过最繁华的十字大街。街上成千上万的人都听见了,看见了。
岚阳大捷,越州的北大门洞开,燕昶一军再逃无可逃。
都不必等天子发诏,百姓先迫不及待争相传颂。不过半日,岚阳大捷的喜事已传遍大街小巷。
金幽汀地偏,阖府闭门养生,竟至下午才听到消息。
段明难掩高兴,话都稠了五分:“世子,小公子。岚阳大捷,讨逆军生擒逆首,即日押解上京!闵将军也来信,大军会驻扎在京南斛谷,押解队伍直接送至宗狱,公子若有话问,便逢那时。”
闵雪飞的信卷着南方战场的硝烟,慢慢在季鸿手上展开——他等了十年的公道,终于破开重重迷雾,来到他的面前。
余锦年仿佛听到咔哒一声,枷锁打开的声音,厚重乌黑的锁链一层层从他身上剥脱。朦云散开,金光刺开万丈雾霭,冲破了季鸿肩头经年的寒霜,余锦年终于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如释重负的表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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见到那个人的时候,是傍晚,宗狱外绯色霞光晕满天际,整个京城似在烈火中焚烧一般,错综的影在脚底拉长,交织成浓墨重彩的一团。
一墙之隔,宗狱的狭长石门似一张黑漆漆的鸦口,一个个石阶探进去,吞噬着天光。这里押过的皇亲国戚、高官贵臣不可胜数。余锦年站在门口,忍不住打了个寒颤,若非讨逆军一举把燕昶拉下马,如今在这大狱的,只怕是季鸿了。
狱典一早接到消息,小心地迎出来,领他们进去。
狱道很深,不见底似的,隔一段有一只火盆突兀地烧着,湿腐的气味从脚底漫开,墙角挂着褐绿的苔藓。火苗把周遭墙壁舔黑,墙上庞大的火影如地狱里摇曳的鬼魅。
近处牢房关押的不知是什么人,也不知关了多久,都没了形状,见他们进来只是漠然地看一眼,燕昶还在更深处,一丝光也不见的地方。
天子密诏,褫夺封号,终身幽闭。此后,辉荣一时的越地一字王,将在这里了此余生。
季鸿笔直地向深处走,浓青色的衣袍打在腿脚上,飒飒的,他半边脸浸在黑暗里,光影在颊旁明明灭灭。余锦年跟了两步,随后慢慢地停了下来,只用目光追着男人的背影,看他渐渐沉入一片阴翳。
余锦年只负责追随,前方的路还是要季鸿自己了结。
狱典打量着面前这个少年,一身与宗狱格格不入的清隽秀气,安安静静的,春风似的照拂着身边咫尺寸地。过后很久,狱典才隐约明白,他身上这股温柔和缓的气息,是“生”,而宗狱代表了“死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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