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百五十六章 爱的模样-《山河盛宴》
第(2/3)页
是认不出,还是故意不认?
容妃知道燕绝死亡真相吗,知道先帝未死吗?
如果她知道,却不认季节,也不提醒他先帝未死……
季怀远忽然激灵灵打个寒噤,掩饰性地端起茶杯,道:“不见也好,省得再生枝节。”
季节唔了一声,取出一颗解毒丸吃了,道:“这殿中烟气缭绕,谁知道有毒没毒,小心些才是。”
季怀远早就吃了解毒丸,还是燕绥给的更高配置,却也忙做受教状,取药来吃了。
季节便准备去睡,季怀远忙道:“爷爷,外头护卫们住的屋子火盆不足,被褥也薄,哪能让您吃这个苦,您便和我一处睡罢,若有人来,再下榻来也来得及。”
季节好武,多年来练武不辍,可不知为何,越练越是衰弱,大夫说是练武太勤,反而伤了根骨。这大寒天气也实在睡不得冷炕寒枕,便应了。祖孙俩一处卧着,絮絮说些之后的打算,季怀远从未和祖父这般亲近过,却根本无心去感受这般天伦之乐,全身肌肉都紧绷着,听着几进殿中的声音,一只手紧紧抓着被褥下的匕首。
燕绥说过,会负责在他遇险后将他接出皇宫,但如果遇险这个第一时间他熬不过去呢?
季节在上床之前,已经用刀背敲过所有的地面墙壁和床下,确定没有夹层。
他也并不认为新帝会对季怀远下手,毕竟一个还没正名的继承人,杀了也拿不回苍南,还给了苍南借口决裂于朝廷。
床头两只铜鹤,一左一右顶着牛油蜡烛,季节睡下时还摸了一把,赞了一声雕刻精美。
此刻毕竟年纪大了,季节说了一阵便沉沉睡去。季怀远听着外头更鼓三更,悄悄地,不惊动他的,退出了被窝。
怕被窝里太舒适便睡着了。
他先坐在榻边,依旧觉得不安,又换到椅子中,还是不放心,最后干脆站在屋子正中,警惕地看着外头。
午夜的深宫,不知何时飘起了雪,细碎的雪花,点染墨色的皇城,远处风灯晕黄的光挣扎出巴掌大的光圈,罩不着长久浸淫帝王之威的景仁宫。
季怀远忽然听见细微的哧哧之声。
他霍然回首,便看见了他一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幕。
床榻之上,竟然不知何时探出好几根钢条,将季节牢牢地绑在了床上。床头左右两侧的两只装饰铜鹤,也不知何时转了方向,长喙尖尖,向着季节的脸,一左一右,喷射出淡白色的气体。
午夜,深宫,暗室,捆人的床榻,喷毒的铜鹤。
季节在挣扎,脸上肌肉痉挛,瞧来可怖。
他毕竟先吃了解毒丸,那般凶猛地对着脸喷的毒烟,他依旧没死,全力挣扎之下,崩地一声,一根钢条竟然给他崩断了。
倒把季怀远惊了一跳。
然后他就看见一只铜鹤忽然再次移动,转身,转头,缓缓向着季节胸前,低头。
它的喙尖长如细针。
季节也察觉它要做什么了,满头大汗滚滚而下,挣扎许久才发出一声嘶喊,:“怀远!救我!快——”
这一声喊惊住了季怀远,他连退三步,季节目眦欲裂,那铜鹤猛地脖子一折,尖喙闪电般一啄。
直入心脏。
季节挣扎的动作戛然而止。
季怀远还在退,一步步,退向门槛,床榻上季节半支起身子,眼眸溜圆地瞪着他,仿佛还要责骂他,他觉得心在此刻都不会跳了。
而右边那只铜鹤,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,静静地立着,如果方才他也在床榻上,那只铜鹤,就是为他安排的吧……
季节终究没有把那句话骂出来,叱咤半生,雄踞天南的苍南刺史,季家家主,终于因为一次自己的轻率,死在这个飘雪的午夜宫廷之中。
季怀远想过很多次他的死法,毕竟被燕绥盯上的人迟早都这个下场,毕竟永裕帝诈死的目的之一就是诱出三大刺史杀之,他甚至想过自己会下手,但是最后季节这般死在他面前。
夜风中传来隐约一声凌厉的呼哨,他阒然而醒,霍然转身便奔,奔了几步又狂冲而回,从季节脱下的衣服里翻出了代表苍南刺史和季家家主的玉佩。翻的时候他不敢看床上眼睛大睁的季节,再次仓皇逃出时,几乎被门槛绊了一个跟斗。
冲过东配殿的时候,发现殿门半开,他鬼使神差地探头看了一眼,正看见那铜鹤转身,钢条撤走,床上“唐孝成”直挺挺躺着。
到了明天,会传出什么消息呢?川北刺史夜宿景仁宫,伤痛过度,心疾发作而亡?
季怀远脑中一片混沌,他已经看见无数黑影从景仁宫的角落里掠出,向自己包抄而来。
却忽然一道银蓝色闪电闪过,猛地将他撅了个跟斗,季怀远大惊要拔刀,却看见那狗屁股一撅,尾巴下吊着两个字“上来!”
季怀远未及细想,赶紧抱住了狗脖子。
所幸那狗巨大,趴他一个大汉居然也不显得为难,季怀远鼻端戳着那狗腥气哄哄的长毛,只觉得风声凌厉飞雪扑脸,眼前景物急速后退连成一线,速度竟是此生未见。
身后有呼喝追逐之声,还有一些隐约的黑色影子倏忽出没,他知道自己惊动了宫禁,也引起了永裕帝隐藏在宫中的秘密力量的追杀,然而此刻,他只能选择紧紧抱住身下这条骚气冲天的狗。
然后他发现,不仅仅是狗,每条路线,每次转折,每个墙角,每个即将被人攻击的关键时刻,有时会有太监状似无意地伸手一指,有时会有黑影闪出引走追兵,有时明明感觉到背后的杀机,一回头却看见那远处弯弓的人忽然跌落,浮光掠影间他竟然好像还看见一个笑嘻嘻的小太监,奶声奶气地对着追兵指向一个相反的方向。
太快了,什么都看不清,感觉出手的人并不多,但出现的时机和出手的方式都很巧妙,这条狗对宫中地形路线也很熟悉,竟然这么驮着他一路驱驰到了宫墙下,却并没有从大门处走,肩背一耸将他抖下,自己钻入灌木丛,吭哧吭哧现挖起洞来。
那兽的爪子足可开金裂石,一爪子下去坚硬的宫墙砖石纷飞,不多时便掏出一个洞,那狗便自己钻了过去,身体完全没入之后,尾巴还翘出洞来晃了晃,似在召唤。
季怀远:“……”
但他并没有犹豫,也立即跟着钻出了狗洞。
那狗再次把他驮上,在身后追兵赶来之前冲上宫门广场,再在纷飞箭雨之中冲出广场,季怀远听得头顶咻咻之声如暴雨,心中大悔自己采取的姿势好像是在帮狗挡箭,只恨狗腿太短无法藏身腹下,好在这狗的速度实在是风驰电掣,箭矢根本追不上,有一两次不知道谁的强弓已经射到了它的皮毛,却因为皮毛太过油润光滑擦了过去,季怀远却没那么好命了,直接被擦伤,却也只咬牙忍着,生怕稍微一动,就要被颠下来,毕竟那狗上梁下地狂奔乱颠,丝毫不管身上有人,季怀远被颠得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喷出来了。
好容易冲出广场,进入阡陌纵横的小巷,季怀远指示着方向,一直冲回了驿馆。他的护卫主要都在驿馆里,此时纷纷惊起,季怀远来不及解释,立即下令收拾东西回苍南,却忽然在自己护卫群里看见一个脸生的人,不等他发问,那人便举起一块玉牌,笑道:“奉我家主子之命,前来护送将军出城,请将军回苍南后,牢记当初承诺。”
季怀远心中凛然,连声应下。也不和驿官打招呼,直接上马出城,其时天色未亮,宵禁未过,但有那块令牌,果然畅通无阻,季怀远不知道那就是永王令牌,是文臻命人带回来将来准备接应随便儿的,只觉得燕绥果然能量惊人,宫内宫外,接应得流水行云,到得城门处时,刚刚天亮,正是城门初开的时辰,宫里的消息还没出来,又是那人拿着令牌,说是永王友朋出城打猎,当即被放行。
那人送季怀远出了城,便收回令牌,飘然远走,季怀远一路狂奔,一日夜便驰出三百里,之后回到苍南,果然季家军已经被燕绥拿下,并依诺归还了他一半,他靠着这一半军和季节的玉佩,宣布了季节的死讯,顺利接了家主位,并对天下发文说明季节死因,表态从此拒绝朝廷旨意,收束军队,安守天南。
而此时季节唐孝成之死已经传遍天下,所有人心中都掠过一个念头:属于三门阀四大刺史的时代,终于过去,之后的东堂,将走向一个未可知的方向。
一夜之间,战争谣言四起,天京物价飞涨,富户开始出京。
……
而此时的川北,炸塌唐家火药弹库,杀死唐孝成的燕绥林擎,已经和毁了小楼一大半的文臻会和。
几人见面,来不及交代今夜各自的丰功伟业,对彼此互相隐瞒导致的后果也来不及算账,急奔城中川水渡口,要赶在唐家封锁全城和水上之前,渡船过境。
几人甚至根本没有回到任何据点,就在出门之前,直接便令所有据点收束停业,有渠道走的就走,没渠道走的就潜伏。从此断却一切联系。
对唐家的多年布置,至此结束,再无可能将今夜博弈再来一次。
之前众人就有约好万一失散后的重聚地点,此刻众人都在川江渡口附近一个隐蔽处,看着对面喧闹的人影,和大批进驻的士兵。
唐羡之的动作,比想象中更快。
文臻正在思考办法,忽见燕绥招了招手,再回首,就看见黑暗中来了一队车马。
当中一座轿子晃动不休,里头似乎有人在呜呜大骂什么。经过他们时,轿帘忽然一掀,现出里头唐大公子的脸。
文臻不认得他,但却觉得和唐羡之有几分相像,燕绥将她一拉,进入了唐大公子的随行队伍。
其余人都穿着黑衣劲装,也混进了队伍,拉下面罩,只露出一点眉眼。
王夫人不善伪装,燕绥看见她就眉头一皱,此刻直接将她塞进了唐鉴之的轿子。
第(2/3)页